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離去

關燈
離去

門開了,倆人都楞住,面面相覷。

棉先問:“你是誰?”

茵回:“我是霧的朋友。”

棉扭頭冷笑說:“過來幹什麽?”

“拿藥。”茵擡頭看到二樓,有人在打掃衛生,再左右看看,發現確實挺亂的。

棉煩躁地揮手,讓他去拿,背著他問:“他和你住一起嗎?”

“他還沒出院嗎?只是肺炎吧?”

“嗯。不過他今天下午要出庭。”茵沒想到家裏有人,霧可能也沒想到。

藥放在二樓書桌的抽屜裏,是安定,霍衣給他買的,有鎮定的效果。

早上霧給他發消息讓他醒了來醫院一趟。到了醫院他才知道霧生病了。

但是霧第一句話就是:“吃飯了嗎?”

他點點頭。

第二句是:“我覺得要改變一下俱樂部的規則了。”

“嗯?”霧把凳子給他拉出來,請他坐。

“人多眼雜不方便。就改成非邀請不得入。開了有三個月了,有固定客源了,就讓想進的人托關系吧。”

“好。”

“還有,律師告訴我說今天要開庭,你去我家幫我把藥拿來吧。”

“啊?你要出庭”

“嗯。”

棉不知道他出事了,叫停茵問了問。所以他是在送自己去機場才被耽誤喝藥的。

了解事情經過之後,她罵道:“那人是白癡吧?”

知道霧不想讓人知道他的病還特意把他激怒。

茵說:“不過霧已經遞交辭呈了。”

“什麽?”她給他找的工作也不要了其實她只是給霧做了簡歷申請給各個她覺得霧會喜歡的工作。雖然只有一個。她覺得霧肯定能選上。

“因為霧覺得如果被別人知道他有病,他的同事會不舒服。”

茵嘆氣,“他一直都很溫柔。”

棉:“……”

等她找的清潔工工作結束,已經十二點了。纖還沒來,她就先去吃飯,纖還沒來,她抿嘴,悄悄打車去法院。

但是她被拒絕進入。今天這場沒有觀眾。

今天天氣還不錯,可能春天發芽了,棉站在法院門口發呆,纖還沒來。她討厭霧,她只想享受穩定的霧。

他在筆記裏寫道:[我不知道什麽是喜歡,或許就像霍衣說的我總是不斷地切割自己腳下的土地,就像北極熊的落腳冰川,越來越少,越來越碎。

我稀碎,然後躲藏在碎片中央,以害怕受傷的名義,拒絕任何人的靠近,怕他們受傷。

所以,我用這個作為理由拒絕阿棉,是因為我為她著想,怕她受傷所以才拒絕她在岸邊呼喚我。

這種著想稱之為喜歡嗎?可是我對其他人也是這樣,對媽媽,對霍衣。

困獸猶鬥,可以來形容我目前到此的人生,但是我具體在奮鬥什麽呢?

躁郁癥和人格解體。

很熟悉的名詞,我自己覺得很普通。

在它們全部發作時,我就像是覺醒了怪物基因。

開始大肆破壞,放聲吼叫,情緒失控。沒有,我還好,我只會只有情緒失控。

我怕我失控,所以我逃離倫敦,到了芝加哥,努力學習,好好工作,爭取有一天我能獨立。

原本是這麽打算的。

我在痛苦的世界裏呆的太久,占據我生活的一半,所以我不想說我的痛苦,太占字數。

所以我獨自享用痛苦,不願和任何人分享,我就是很自私。]

她正低著頭怨恨霧怎麽如此的多面,為何不能分身的時候,不遠處來了一群人。其中領頭的司註意到了她的一頭金發。

兩人對視,棉以為他是來搭訕的大叔,沒想到他認識自己。

司朝她走來,問:“你是棉嗎?”好久沒見了,只記得她漂亮,頭發顏色很特殊。

棉挑眉:“你認識我?”

“對。你不認識我。”司扭頭看一眼法院的門,扭頭對後面的人說:“你們先進去。”

“你是律師?”

“嗯。”

“我想進去看看,你能讓我進去嗎?”

“舉手之勞。”

倆人並肩上樓梯,她重新問了剛剛的問題:“你認識我嗎?”

“我是霧的父親。他當年為了逃避你發生了很多事情,我都知道。但是他說這些經歷能讓他增加見識。”

“嗯?”棉聽出他話裏的恨意,下意識往旁邊後退一步,他們站在門口聊起來:“他都不在乎你在乎”

司眼神晦暗地盯著她看,說:“我也搞不懂他為什麽就是不願意和你談戀愛,他病情那麽不穩定,你肯定會棄他而去。對於你,只會擁有而不會珍惜。”

棉挑眉,“對啊,我也很好奇他為什麽不能分身,或劈成兩瓣,你一瓣我一瓣。那麽我請問,你想要他的那一瓣呢?”她兩手一攤。

如果她沒看筆記的話她肯定懟不了他,只會覺得自己確實很膚淺,可是既然他是霧的父親,那肯定也是他這份覆雜感情裏的一份子。誰又比誰高貴

他在筆記電腦裏寫道:[她是我見過的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我不知道什麽是喜歡,可如果我的眼睛只能註視她的話,那在她看來是不是就是喜歡呢。她想讓我承認我愛她。可是我願意把我劈成兩瓣分她一瓣,不管她是用於繁衍還是收藏,我都問心無愧,可也希望她能允許我的另一半自由。如果她願意,那麽我就說,我愛她。非常非常愛他。

但是她總是逼我,要和我在一起,一起待在一棟房子裏,一起牽手,一起擁抱,一起散步。

我就開始討厭她。討厭表示著恨。我就想是不是我討厭她了,我就願意和她呆在一起了。好像是的。我很不完美,她很完美。

在她註視我之前,我已經註視了她千千萬萬遍。

那我討厭她,就願意把她弄得不完美,願意她和我在一起了。我可以擁有她了。自卑的人只能暗戀,恨將自卑轉為自負,我就可以擁有她了。]

霧給茵看棉的照片確認是她。茵說:“真的。她長得那麽好看我怎麽會認錯”

對,長得真的很好看,非常的漂亮,漂亮到珍貴不敢碰。

“冥頑不靈。”司只說了這句話後就走了。

棉朝他吐舌頭做鬼臉,回擊道:“居高臨下。”

又來了一個人,她立馬收起鬼臉,朝來人點頭微笑。

但對方好像認識自己,說:“你好,好久不見。”

“嗯?你認識我?”

“也對,幾年沒見了。我是霧的心理醫生。”

“嗯?”那更不對勁了,自己怎麽認識的?

“不好意思,我失憶了,所以我不太清楚。”

醫生笑道:“沒事,先進去吧。”

問為什麽對她印象深刻,是因為那時霧的狀態非常不好,拒絕任何人和活動,她說如果讓他給自己設計一個房子的話應該會好一點。

房子代表希望,代表自由,代表安全感,代表歸屬。

沙盤游戲,霧知道。讓病人自己設計房子類似於沙盤游戲,霧也知道,但是他沒反應過來。

“所以我對你比較印象深刻。覺得你很愛他。”

“我嗎?”

“病人需要關懷和耐心。像他這樣小時候生病,長大發病的患者不下少數,需要從穿襪子到穿毛衣,走路,洗澡,喝牛奶吃早餐,早睡早起,外出活動,逛超市等等開始養起,像植物,像動物,像小孩,最後長成成人。”

棉沒聽過這種話,但依舊覺得很溫暖,很舒服。

這種溫暖就像在花園裏曬太陽喝茶賞花一樣。

霧是被護工推著進來的,他坐在輪椅上,戴了白色的口罩和眼鏡,眼圈有些重,應該是累的,或者病還沒好。

護工把他的外套領口拉緊,因為病號服露出來了,卻更讓人同情。

法官也落座,一錘子砸下來,開庭。

原告律師開始陳述。梵是必輸的,但是他的目的不在此,他的目的是讓所有人都知道霧是個精神病。

司親耳聽著他對霧的所作所為,平靜地對他說是必輸的,我只能盡量判和解。

梵無所謂,翹著腿說:“他一個精神病竟然過得比我好,真讓人討厭。”

司讓手下的律師負責,自己去和法官商量一下事情。

沒有觀眾就是司的想法。

原告律師陳述後,佪站起來陳述,他先疑問原告從哪裏知道被告的病情。

梵啞住。

佪放了一段監控,是在俱樂部,梵和霧對峙,他親口承認說的。

法官看梵,問他是不是跟蹤被告。

梵給自己找借口,說霧既然都來醫院了怎麽可能沒問題

佪說萬一霧是替別人詢問醫生的呢?

發展到這裏,棉認為至少霧會咬死自己沒問題,就是替別人去的醫院見的心理醫生。

霧看似靜靜地聽著,實則已經很煩了,人好多,瑞和康都在,茵也在,怎麽棉也在,他爸也在。梵長得好醜,太汙眼睛了。

如果到處,梵能不恨,那霧準備給他的證據就用不上,他只要能停止,就一切可以挽回。

梵當然不會,開口就攻擊霧:“他那樣還沒問題嗎?脖子處的傷疤,洞穿手掌的傷疤,胳膊上亂七八糟五顏六色的疤痕。你肯定每天很難受吧每天裝的乖巧很累吧——”梵和霧對視,註意他的表情,知道他差不多了。

剛看見霧生病了還覺得他虛弱抑郁會沒勁呢?但現在看來覺得,厲害,不愧是他。

“原告註意言辭。”

梵的話像針一樣毫無防備地直接插進他耳朵裏,越鉆越裏面,插進他的腦子裏。

他說著,霧用手摩擦額頭,握緊拳頭,捶在桌子上——

他失控了,理智不知道跑到了什麽地方。

“為什麽是我!”他吼道:“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是我得病,為什麽不是你告訴我誰他媽能告訴我。我愚蠢——”他瞥見棉正在看自己,立馬扭頭,拿起桌子上的水瓶,擰開全倒在頭頂,惱羞成怒地低頭。

瞬間,淚水被掩蓋。

他摘掉口罩,擦把臉,摘掉眼鏡,用臉上的水撩起劉海,固定,擦擦眼鏡給自己戴上,換了一副樣子,像電影裏的反派一樣癲狂:“是的。我病了。我被躁郁癥抓住了。我一輩子也好不了了。但是,沒關系。”

霧松口氣,扭臉對法官說:“是的。自從逃離父母我就開始和LGBT群體廝混在一起,擁抱艾滋病患者,和殺人犯談心。他們告訴我要誠實,不要隱瞞。同性戀不承認自己是同性戀,HIV患者不願意坦白自己的病史,殺人犯害怕別人害怕自己。”

佪瞪眼,想他怎麽把實話說出來了。這孩子太敢說了,隨便一類人都能讓人避之如虎。他轉念一想,自己也差不多都遇到過。

再想:他沒喝藥嗎?

他進門前剛咽下藥。

“梵是碰見我去買藥才知道我有病的。我吃飯前喝藥,吃完飯休息一下正好藥效發作,等第二天下班正好藥效過。

三月十四號。那天是我下班,處理了一些事情,之後一個電話把我叫到俱樂部。

雖然我是精神病,但是我不是傻子。他對我有意思,他想讓我屈服,還故意激怒我。”

佪點點頭,向法官請示證據,一段是在光洞——酒吧——倆人第一次遇見,包括梵對他的調情和梵的吐槽。

第二段是俱樂部——茵給霧打電話之前,梵給其他人說霧是個精神病的事情。

佪說:“法官,雖然不清楚原告是如何獲取被告人的信息,但是根據視頻顯示,原告確實屬於洩露患者信息。”他請求證人出庭。

法官傳喚醫生。

醫生說梵確實在霧來的那天找自己說過話,聊過天。而且病人信息就在電腦裏。

梵的惡心昭昭。醫院讓他把梵從醫院裏摘幹凈,反正病人信息丟失不能是因為醫院的責任,而且霧是他的病人,出了這種事情,不是醫院的責任,不是梵的責任就只能是他的責任。

佪補充道:“並且根據第二段視頻證據表示,是原告故意挑釁被告人——”

現在證據確鑿,法官問原告還有什麽想說的。

梵咬牙切齒,轉念一想自己還有後招,就笑了。從他和霧在酒吧聊天之後,他就準備辭職換工作。他早就安排了朋友當觀眾錄霧的自白,所以即使他輸了也沒問題。

就算沒有觀眾,他也早就在觀眾席安裝了攝像頭,反正霧都是他手心的玩物。

在他摘下口罩的時候,梵就知道自己贏了。

法官見霧頭發滴著水,楞楞地發呆,便隨口問他有什麽想說的嗎?

霧抓住話筒,拉到嘴邊說:“根據薩特的存在主義所說,存在即合理。因此任何精神病,LGBT群體,HIV患者的存在都不應該是被口誅筆伐的。這不是個人的問題,這是人類文明應該解決的問題,我們是受害者,可是我們有自己的互助會。你不是個好的精神科醫生,你丟了整個你們所謂正常人類向精神病人所建構的信任。”

法官點頭,一錘定音,宣判結果:被告無罪,原告需要賠償被告的精神損失費和瑞的損失費。

司的手輕輕地,有節律地擊敲著桌子。

一群人自行離開。霧先被護工推出來

護工是為非裔男人,正在給他擦頭發。霧盯著他的胸部,想起電影裏男主喜歡被抱在大奶裏哭泣。原本醫生不想讓他出來說他病還沒好,身體還在發熱,外邊太冷了。

霧就選他跟著自己,不會有問題的。

護工彎腰為他戴上口罩,霧擡手圈住他的脖子,臉陷進他一邊的肩膀,確實很不錯。他閉上眼睛深呼吸,自嘲地想自己是不是有點戀母。

他感覺霧有點熱,說:“你發燒了。”

“你每天洗澡嗎?”

“對,怎麽了?”

霧輕笑,細微搖頭變成蹭蹭說:“請繼續保持下去。”

“好的。我送你回醫院吧。”他起身,只見一群人朝他們走來,還示意他等下。

司最後才帶著律所出來,見到一群人圍著霧,對其他人說:整理完就下班吧。

雖然整理完就到了下班時間。

司走向霧,對他說:“我送你回醫院。”

“不用。”他伸手輕輕扒開他,讓他別擋視線,對一邊的棉說:“你把房子賣了吧,應該就差不多能抵清了,如果不夠我貸款還你。”

頓時,四人看向棉。

棉只看著霧,手從口袋裏掏出來,把鑰匙扔給他,說道:“既然分手了不得給你一點分手費嘛。我的任何一個對象都有分手費,怎麽會虧欠你呢?”

“倫敦有你,我估計是不會來了,無聊透頂。”

霧盯著她那張美艷驚人的臉,淡定開口說:“既然不會再來了,那幫我把他殺了唄”他記得沒錯的話,霍衣說她抓了幾個小偷帶回家玩。

“你在利用我嗎?”

“怎麽可能,我情真意切。”

棉若有所思:如果他的所有都是假的話,那他很厲害。如果是真的,那也不錯。

纖適時出現在她身邊,恭順道:“該走了。”

霧深深地看著她離開,仿佛這段離去要刻進記憶裏,變成記憶之海裏漂浮的木塊。

醫生覺得該自己道別了,說:“醫院也決定開除梵了。自此你就不必憂愁了。”

他淡淡開口:“只要他活著,我就可能憂愁,畢竟倫敦很小不是嗎?”

“……”

“沒關系。我已經決定暫時離開倫敦了。”醫生朝他彎腰,霧回他一禮。

康說:“我送你吧。”

茵說:“那我該走了。等有時間了再去看你”

霧擡頭對他說:“你今天累了,休息一天吧。”

司沈一口氣,覺得該走的人都走了,就坦白道:“他裝的攝像頭我摘了,不會影響你的聲譽。”

霧笑笑,誇道:“不愧是你。”

他擡頭,一半的天空被遮擋,一半的天空澄凈,不在意這些虛詞說:“這個世界還是壞人多,每個人都是多面的,人是覆雜的,人性是惡心的。這個世界還沒有寬容到能接受精神病群體,LGBT群體,HIV患者,和殺人犯。所以,永遠不要把自己的弱點擺在別人面前。”

說話間,他的視線在面前三人臉上流轉,似乎在提醒他們,霧回:“我知道。”既是提醒他們,也是告訴他們既然霧告訴他們,就是信任他們。

“和HIV病人抱抱就算了,別染病。”

“我眼光還是挺高的。”霧垂眼看他的鞋,永遠的光亮幹凈。

“嗯。”司穿著的皮鞋轉了一圈,他轉身走了。霧已經說不用了。

回到醫院,霧繼續休息養病。

不知道誰在法庭上拍了視頻,正好對準梵和正在播放的他厭惡病人的證據,手很穩。

梵的妻子與他離婚,他失蹤。

一切結束。霧躺在病床上睡著了,安安靜靜,很乖。

護工照顧他,早晨給他送飯,一開門,就看到霧站在窗邊,外邊的春光灑進來,霧扭頭,光影照亮他一邊臉,一邊臉成暗。

他笑著,像外邊的春天一樣說:“青草茂盛,百花叢生,陽光和熙,蜂蝶翻飛。”

“春天快過去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